【文学纵横】（合音）王兴舟《板栗花开》：纯朴归真，不娇不艳
王兴舟，笔名东坡石，男，1963年12月出生，系河南作协会员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出版作品集有《月舟集》、《贮云集》、《那时花开》、《太行风土小记》等，先后连续三年荣获河南省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，蒲松龄文学奖散文集一等奖，蔡文姬文学奖散文一等奖等，被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授予“德艺双馨优秀作家”称号。
文/ 王兴舟
这是我见过最朴素的一种花了。
麦熟时节，太行山里的林虑山麓，那绵延数十公里的板栗林，早已郁郁葱葱，浓绿一片了，这里树树缀满了绿中泛白的花穗，板栗花开是一年四季里最有禅意的时节。板栗花稠如繁星，纯朴归真，不娇不艳，与众不同，低调而显大气，朴素而见高雅，与树的绿叶悄然互染，花叶一体，和谐成太行山里美妙的植物奇观。
教科书上讲，花是植物缩短了的生命枝，是果实种子形成的物质基。但板栗花却是仅有花萼的单被花，雄花如毛茸茸的小辫子，细长细长的，比杨花还长了许多；雌花像个小绒球，与雄花依偎在一起，躲在叶子的深处，如不究其理，人是很难能够看得到它的，它成熟后才慢慢的变硬，浑身长满尖尖的刺，小刺猬一般，光亮的果实就藏在了里面。花开花落，不但是一个过程，更是一种循环，板栗花边开边落， 要持续很长时间，树上花开得热闹，地上也落得繁稠，那略显乳白的花色，素雅皎洁，真像是用月光漂染过的。
那天午后，我约了朝龙老友，特意去看那片板栗林，烈日炎炎，花影绰绰，那遮天蔽日的绿，让阳光见缝插针般泻下一道道的光柱，宛若梦里情致，忽明忽暗，亦真亦幻，又浓又淡，如诗如画。还是这片板栗林，前些年，每到夏季我总爱拿几本旧书，拎几瓶老酒，带几缕闲情来这里住几天，独自沐浴在浓荫之下，穿树过林，拾取落花闲玩，特别是月光皎洁的夜晚，风摇树动，将天地间静寂的美丽轻轻地全打碎了，那些带着花香的温柔碎得零零细细，撒的心底哪儿都是，真是让我无力捡拾啊！这里有家小旅馆，就在林幽花深之处，前后左右长满了高大苍颜的板栗树，店主在树间扯搭了许许多多的网床，有时躺进去晃悠着闲思，闻着那浓郁的板栗花，涩中带腥，有点怪异的香味，顿时就能让人心神宁静下来。这家小旅馆每年都会借着这半山的花海林荫，做着绿色清凉的生意，来这里的人不少，多是老友熟客，从早到晚都在这片林子里疯玩，那时我也有闲常去，一住就满了假期。开旅馆的是对小夫妻，为人和善，性格开朗，生意做得很活也很火。记得一次我突然腹泻不止，这对小夫妻就用树上的板栗花炖煎成汤，治好了我的病。如此几年，这片板栗林，这些板栗花便皆成我的最爱了。但时隔不久的一次重临，见小旅馆换了主人，经询便知这对小夫妻，因事业上的重大变故，无奈把那座温馨的小旅馆给盘了出去。此后小店又转手几人，但终未能恢复往日的热闹与繁华了。物是人非，情移景逝，此后五年我就没有再去过那里了。这次我又见到那个熟悉的小旅馆，它的墙上爬满了野藤，大门紧闭，群鸟纷落，广告指示牌也破烂得不成样了，停车场上落满板栗花穗和风吹成堆的枯叶乱草，这陈旧斑驳的景象，触动了我心灵最脆弱的琴弦，心里阵阵酸楚起来，眼泪也像板栗花样，缀遍了脸庞。
多少年后，我才悟得倘若守着半山的栗林清风、阳光白云，闻着草香泥香花香，听着鸟啭虫鸣水响，看着四季变换的风景，虽不富裕，但心美如花；虽很忙碌，但心无闲愁，这也是诗意的生活呀！然而，人们对未来过多的希冀和憧憬，就会变成一种幻象，往往让人眼视不清，脚步不稳，或浮躁、或急迫、或冒险、或失真，不但偏离原来的轨道，也容易让人闯进未知的困境，所以，处之泰然，知之所然，守之静然就显得格外的关键与重要。要得之坦然，失之淡然，顺其自然，争其必然，不去做力不从心的拼搏和竭尽身心的挣扎，要像这板栗花一样，开得漫不经心，落得也悄无声息，一切顺之自然，自然也会化之一切。其实，我们也总是在忙，有时也身心俱疲，怀揣心香而力不从心，为信念所系，为百姓所盼……成年累月地奔波在旷野之上，流连于谈判桌旁，辗转在城市之间，疲惫在星光月下；也曾错失一个诗意花浓的季节，淡忘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，疏忽一年自然变化的美丽，我们不是也在挫折中奋起，在奋起中前进吗？但要切记，人要倾心自己的理想与事业，是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绑在对欲望和财富的无休止的追求上，这样的执着，会让你输得一塌糊涂。
印度诗哲泰戈尔说过“生如夏花般灿烂”，虽然板栗花未及其他夏花绚丽多彩，但这漫山遍野的悄然花开，淡然的花景，无上的妙意，又是一种何等规模的静禅啊！这里林里有山，山里有村，村里有树，树上有花，这一切的一切，板栗花都给它们缀上了一丝神秘又幽静的味道，穿行于此，如同步入思想的隧道，你可体会那种无语凝噎的静雅带给心灵的通透和开悟。于是，我在板栗林中，静聆花开的声音，这纷纷繁繁的情景，是最能令我陶醉与感动了，但热闹是它们的，我什么也没有，浓荫属于大地，花海属于树林，白云属于天空，我却把那缕牵挂交给了山风，让风吹着，在满山追寻。这让我想起作家毕淑敏的那句名言：“优等的心，不必华丽，但必须坚固。”在这板栗花开的时节，我频频想起尚在流浪状态中的那对小夫妻，不知他们人在何处创业？是否安定地生活？在此衷心祝愿他们早日立地生根，长树生花，炼就一颗坚强的心，像板栗花那样，虽不华丽，但成熟后，果实却是那么的坚硬……
每年总是这场不事张扬的花事，将太行山的夏天装扮。我也总爱在林虑山夏季的板栗林里漫步，我的漫步有点茫然若失，不知所措，没有目的地在树林间拐来拐去，山风阵阵，栗林如墨，风景浓是浓了，只是画意有点淡远了，这副漫不经心与那满林素雅之花，缘自孤寂，契合悄然，自然而不尽然，总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繁荣。此刻，骤雨立来，雨点就打了下来，敲击在头上，触感那样明显，是想让我清醒地记住这独特的花香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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